現在放棄打包就結束了

 01 高三學長

他習慣淋浴,也喜歡泡澡。

一個話多語速又快的高三學長,泡澡的時候意外地安靜,除了按摩左膝周圍,簡單伸展,在浴缸或水池裡不怎麼多動。也喜歡泡澡的宮城問過他,他只說,泡澡玩水固然好,但他在水裡的活動量,都不是洗澡水。

自從學會如何不在淋浴時也嗆水,他就一直是仰頭站在蓮蓬頭下。像雨水沖刷下來的、手持可以掛上牆的、嵌在垂直牆面只能調高度和角度的。他喜歡水流經過自己身體的觸感,悄聲無息,不著丁點痕跡。

他明白自己喜水的習性,就算不生長於湘南也不會消失。泡澡整個人浸下去,能在水裡張開眼睛,打算成年後考潛水執照,湘南不太適合潛水,可以去沖繩。膝蓋復健的療程下到泳池時,他偶爾能分出不在傷處的心神,大抵都漂往有水的地方,有海的地方。

他也喜歡水的聲音,海的聲音,海風的聲音。他曾經在江之島遇過一次陵南的球員,棧橋,海堤,白色燈塔。他憑直覺便明白,那個狀似散漫的北七帥哥,什麼都有在看,但什麼也沒在想。他做過類似的事情,那是他拾回四散的自己的方式,在長長的沙灘散長長的步,高筒帆布鞋沾上一些沙,髮梢有點鹽,粉粉的。在沙灘寫字,任由潮汐來去,無人知曉。

因為那些能悄聲無息被帶走,所以他依賴水,那能讓他感到輕盈而放鬆,也許哼一點他什麼都聽一點的歌。比賽結束後就會戴回右手腕的手鍊,一起輕輕搖晃,墜子在一截鍊尾最末,是一個小小的月牙,與之成套的腳鍊會在他個人的自由時間一起出現。

當他把白底綠字的愛迪達浴巾圍在腰上,從淋浴間走出來,頭上蓋一條一樣款式小一點的,換一件淺色合身直筒的牛仔褲,看得到一圈有字樣的貼身衣物的織帶,單手擦頭髮,擦完把毛巾掛在肩上,不重新上任何造型品,裸著上身和腳板,好整以暇使用基礎保養品,靠牆在榻榻米坐下,左膝伸直,右手架在右膝的姿勢,打開寶礦力,喝完了,和球場上親吻左膝一樣的姿勢,戴好飾品。

 

需要去浴室、澡堂、臥室以外的地方,就套一件黑色的無袖上衣,領口通常是尖的,冬天就是薄長袖。他有點近視,比賽必戴日拋隱形眼鏡,沒有散光,所以他非常明白視線出現物體重疊絕對是因為自己的體能下滑至極限。櫻木形容過,這時候的咪醬,就像無雙割草系電玩裡,紅血快要死翹翹的1P,攻擊力反而變成兩倍,打人超痛的那種狀態。

把人家騙得很慘的四分球就超痛啊,恢復到可以參加集訓的櫻木說著,搓搓手臂。山王戰的咪醬,他回想都起雞皮疙瘩,明明連站都站不穩,臉白如紙,一度被小良和自己拍到趴,差點吐出來,可是看起來有夠嚇人。和鬼氣森森的流川不一樣,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嗎?

「我其實不太記得那天發生的事了,連帶自己什麼樣子也很模糊。滿腦子都是如果不能投或者說投不進三分球,我就什麼都不剩了。看得最清楚的東西是球和籃框。」

櫻木說,很難形容,不是修羅或羅剎,但非常震撼,看了會怕。要不要看比賽影片確認,櫻木問他,他說先不要。

剛把衣服拿去洗,戴了消光香檳金框眼鏡的他,準確將空罐投入資源回收筒,慵懶伸展開肢體,側躺著看櫻木,笑意輕淺,招招手要櫻木過來一點。搓了搓櫻木長了一些的頭髮,他一直覺得櫻木的頭型很好看,頭髮也又多又亮。櫻木乖乖給摸,還分他吃可樂口味的小熊軟糖。

「你是不是餓了?」

「有一點。現在可以做基礎訓練,比單純只有復健的時候餓得快。」

「那表示你的身體逐漸在習慣,要回到球場的節奏呢。」

如晴子所說,籃球和大家一起在等著櫻木。他從訓練包裡撈出帆布購物袋,踩上高筒帆布鞋,很快綁好鞋帶,示意櫻木和自己出去採買。

「這個時間吃泡麵跟洋芋片都太鹹了,也不會飽,挑點別的。」

「噢!」

優秀的運動員要照顧好身體,這是逐步恢復節奏和強度的櫻木新的學習。

「包子呢?或是炒麵?烤雞?這些可以嗎?」

發育的青少年事實上不太需要忌口,不過這些都比零嘴好多了。

「都不錯,也從關東煮夾兩顆蛋吧?好的蛋白質很重要。」

他們沒有花太久時間,回來還是被宮城抓住,問他們出去怎麼沒講一聲,他只說,櫻木餓肚子會不好睡,隊長又還在洗澡,下次會記得至少傳個訊息。

他放鬆的樣子太直率柔軟,宮城都不知道該怎麼發作了,他還遞出一罐宮城慣喝牌子的咖啡牛奶。

「今天有練習賽檢討,所以我乾脆把大家的宵夜跟飲料都買了。」

宮城傻眼,去附近超市買宵夜,需要笑得這麼迷倒眾生嗎?還要這樣子按微波爐嗎?啊不過學長的香水真好聞,同為香民需要請教。

 

「原來學長有在看課外書啊……」

隊上看完影片,做完統計,開完會,各自做各自的事。宮城問他香水,他拿出一個青蘋果狀的瓶子,讓宮城自己把玩。他說,要噴身上也可以,反正你洗過澡不抓頭髮也不噴香水,味道不會打架。宮城道謝,注意到學長換了全黑緞面的睡衣,一樣的側躺姿,一樣的眼鏡,用平板看小說。

「你禮貌ㄇ?」

            他心想自己成績是不好,但閱讀沒問題啊,國文從沒考不及格,作文還寫得不錯呢。

「隊長大人是否忘了社團招生文宣乃是區區不才敝人在下我執筆。」

「對齁。」

「高一住院的時候待不住,會跑到醫院圖書室找漫畫看,不小心看到彷彿可以殺人的網球的主題,奇檬子很糟,立刻棄。往旁邊繼續找,都是小說,拿了比較薄的試試,看不太懂,不過能感到內容本身不錯。」

「學長還記得當時拿到什麼嗎?」

「芥川龍之介。」

不是,這也太難了,宮城真心讀不懂。芥川學佛,自己道行太淺了。

「我問過木暮和赤木,他倆都說芥川確實很難,那就是真的。後來木暮會推薦比較容易讀的作品,國內跟翻譯的都有。我記得看完《西線無戰事》,喪了好幾天。」

「我有在串流看這部電影,也喪了好幾天。」

宮城小心地在離三井很近的位置躺下,仰著臉看他。三井也躺下,撈過手機,打開前鏡頭,對著身邊的宮城和自己,按下快門。

「以前和他倆睡同一間,床上自拍做好玩的這種要求,木暮從一開始頗為難到後來會反過來由他提議這樣合照。」

去靜岡那趟是明顯曬黑了的版本,木暮和他的鼻樑都曬傷了,還有流川,挺鼻人又苦又甜的煩惱。

「老大絕對不答應對吧。」

「對。卻在山王戰中途就哭了。」

他神情太過甜蜜,像是纏綿的回憶令他悱惻,宮城暗忖,這麼滿的費洛蒙,和無意識的人渣體質。

不是渣男。差別在哪呢?人渣只愛自己,渣男誰也不愛。

 

 

02 高一王牌

以最近的用詞形容,流川就是滿身潮牌的那種男生。

他的東西很好,因為每天都要用,而且是一天之中他花最多時間的籃球相關,其他日用品他不多費心思。不是有一種拿十雙一樣款式顏色襪子和十件一樣款式顏色內褲一起結帳的同學嗎?他就是那個同學,跟他顯眼漂亮的容貌完全兩回事。

滿身耐吉不是故意的,他的籃球鞋是這家做的,要價不斐是事實,可是他是籃球運動員,球鞋勢必要好好挑。一天泡在體育館這麼久,練習量是一般球員三倍,每天如此。運動員的鞋是用來保護腳,不是收集擺拍為了好看的,而優秀的運動員都知道保護自己的身體。流川非常小心,因為他想打很久、更久的球。鞋子選好了,其他東西也在同一間店買了。

好用比較重要,而且要符合容易取得和更換的條件。對流川而言,購物的時間成本也是開銷。他的美感算是健全,怎麼看怎麼怪的那些不會考慮。

隊上公認他會穿搭,只是能見到他穿便服的機會少之又少。有人問起,怎麼想到這樣穿,他會考慮一下怎麼回答最不麻煩,最後大概不出「直覺」二字。次數多了,隊友們大概摸清,他基本上是把衣服擺一起看,只要感覺不對,一定不那樣穿。流川並非時尚絕緣體,真的只是沒有時間,也沒有把時間花在這上面的打算,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審美。相當會打扮的宮城對此的想法是,日後一定會有人找流川談代言,像是,他常穿的黑色或深藍色Levi’ s 501

流川沒有近視,但習慣在使用3C的時候戴抗藍光的平光眼鏡。經過木暮分享,他開始練習用英文在手機的記事本寫日記。除了本來就會聽的各式歐美音樂作品,也嘗試習慣廣播,節目主持人的聲調、口條,聊天一樣的氣氛,多聽幾檔節目,他發現挺有趣的,邊聽邊記下喜歡的內容。他也買電子書,常讀的刊物都有上架,大部分是籃球或音樂的雜誌,也有外文的,比紙本容易整理,省了不少事,滿意。集訓會把平板帶在身邊,比賽期間抽不出空來看就不了。也是藉著這些活動,隊友們了解到,流川除了各家搖滾大團,還喜歡坂本龍一,習慣選擇強調高音部的耳機。三井和木暮不在話下,本來就很會聊天,也很會主動找流川聊天,流川同年級的隊友(除了櫻木),也鼓起勇氣接觸流川籃球以外的嗜好。流川倒是從不在這種事拒人於千里之外,他只是不需要特意向誰提起,自己單獨也能夠自在。隊友問起,他會大方地分給對方一邊耳機,或直接播出音樂,有誰準備了藍芽喇叭的話更好。

沖天炮加上圓形金屬框的平光眼鏡,此時的流川,模樣可愛極了。

 

頭髮也不是故意的,他的頭髮長得很快,瀏海總是修了又修,自己修可能還修過頭,看上去有點傻,他乾脆放任留長再一次剪乾淨,會使用小髮圈、洗臉髮帶,方便點。

他出遠門會帶一隻花斑海豹,揉捏玩具大小,肥滋滋的。實際上是置物袋,肚子有拉鍊,用來收納家裡鑰匙和自己的車鑰匙一眾絕對不能掉或掉了非常麻煩的小東西,小髮圈也在裡面,睡覺的時候擺在頭旁邊。那隻狀似可疑的海洋生物在眾人眼中身負更重大的意義:原來流川會挑這麼蓬鬆柔軟的東西,還一邊看比賽錄影一邊揉捏。

流川不主動要求,卻並不抗拒,和三井之間在與頭髮有關的互動。

「流川過來,不要頭髮還濕的就睡,會感冒的。」

三井脫離競技狀態,就是一個很無意識撩人的高三學長,長得很帥,還很性感。流川都知道,也很喜歡,但還沒整理出太具體的想法,於是按兵不動。反正三井不會騙他,叫了他就乖乖來。

「幫你吹乾頭皮再睡,一下就好。」

「豪。」

大隊集訓期間,只要他眼睛快睜不開,想偷懶任憑頭髮根本沒弄乾就去睡,一定會被三井抓到。他起先幾次試圖開溜,太睏了,可是這個學長,溫柔到彷彿這一切都很理所當然的地步。他會找一個離流川當下位置最近的插座,打開吹風機,調小一點的熱風,動作放得很輕,吹乾流川的頭皮,撥一撥流川乾了七八成的頭髮,放人去睡。

有時還哼歌,流川都是被輕聲喚醒才知道自己途中就睡著了,所以無從得知自己是被吹頭髮還是哼歌哄睡的。不過,眼睛再怎麼睜不開,流川都不會忘了道謝,他本來就禮儀周到。花不上多少時間,也不是茲事體大,流川沒必要躲,不需要見外,也確實很舒服。

            編髮是另一個故事。山王戰的時候,他的頭髮長到都有小狼尾了,三井也為他紮起過一小束,搭在後頸的頭髮都收乾淨。流川想能不能這樣一刀剪掉,三井看出他的心思,對他說,這樣直接剪會跟狗啃一樣,還是找個設計師整理吧。長這麼好看,總不好配個剪壞的髮型,那樣太可惜了。

「不然你問宮城,他應該是我們之中最懂頭髮的人。」

此話不假,宮城懂得造型,懂得保養頭髮,還很會按摩頭皮。

 

他很難曬黑。曬了太久的太陽,他都是變紅,脫皮,痛得罵髒話,持續一個星期,還是一樣白皙。這個過程一直重複太麻煩太難受了,他才養成擦防曬的習慣。但是不喜歡擦在臉上有一層東西的感覺,臉上除了基礎保養品(也是不擦更麻煩)什麼都不擦。

也是被三井改掉的,在靜岡,一口氣有三個人曬傷鼻樑的那次。

洗臉越洗越痛,一看,又曬傷了。木暮已經和赤木報備,離開大隊投宿的住處,去藥局買需要的東西。流川因為痛,表情不太好。三井過來一看,問他是不是防曬不擦臉。

「不喜歡臉上有一層東西。」

「擦身上的拿來擦臉當然會,如果是臉和身體通用,可以避免這種狀況。」

三井的鼻樑也有點紅,他習慣正確都曬傷了,更何況根本沒有防護的流川。

還一樣鼻樑這麼高。

流川直接問,符合學長說的條件,有哪些選擇,有沒有無色無味的,三井告訴他,有啊,是佳麗寶系的,一般生活藥妝店就能找到,不貴,大條將近一百毫升,海洋友善配方,下水也可以用。

「學長怎麼曬傷的?」

「我很會出汗,擦汗擦到後來,防曬都被擦掉了,又懶得補。我們今天不是在室外待特別久嗎?木暮也曬傷了。」

流川抬手想摸鼻樑會痛的區域,被三井伸手蓋在手上再往下帶制止了。

「我知道會痛,我也會。不要一直摸,木暮等下就回來了,他去買蘆薈,擦了會舒服一點。」

「再漂亮都會曬傷,防曬要擦臉的。」

流川知道這話實在,但眼前這人……他把五官全部拉成水平線,思考起死鬼是不是就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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