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邊耳環(三良)

01

他沒有問過宮城單邊耳洞的由來,他想他想說的時候自然就說了。第一次見面就有種預感他們還會再見,中學生的他卻也只對(光看身高)以為是小學生的他,說了一些那個年紀的臭男生會講的話。

——身高有飆上去又怎樣。

——沒怎樣,論速度你才是神奈川第一。

 

而他才是學長,對,他是學長,他還是講著這個年紀的臭男生會講的幹話。身高飆上去又怎樣,騎乘的時候一樣躺平,論速度宮城才是神奈川第一。官方說法控球後衛,他實際上的意思是各方面而言的速度。就像現在,他扣上他的腰,使一下力起身,親吻他的單邊耳環,拂過他汗水浸濕一點一點散落居然柔順至此的捲髮。透著光是蜜色的環,有點像琥珀。關係尚未發展至此時他做過金楚糕的比喻,險些再次慘遭頭槌滿地找牙。

宮城頭髮顏色和質地都軟,和筋骨一樣。纖細的關節,肌肉的爆發力。他喜歡在不經意散落的片刻,用帶著球繭的手指拂過,宮城的耳殼邊緣悄悄紅起來,幾不可察的輕顫。抿一下通常噘著的嘴唇,再咬一下,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親吻時機。
其實,所有親吻他的時機,都是最好的。

——我不穿耳洞,但我想你戴我買的耳環。
——
學長的佔有欲跑出來了喔。

對喔。
他喜歡他叫學長,尤其是這種時候。

 

02

宮城非常、非常喜歡和三井獨處時叫他學長,雖然現在他才是隊長。他喊人分親疏遠近,不只輩分問題,就像他只會喊赤木旦那。流川也總是喊學長學姊,因為這些人真的是屆數比自己高的學長學姊,特別是和彩子在中學已經相處過,也只喊赤木隊長,隊長只有一個。就早早受彩子照拂而言,宮城認為流川挺幸運。

叫三井學長的意味不僅是字面上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然而三井從不喊他學弟。
「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以為我是小學生吧?」

「多看兩眼就知道不是,只是我有點中二病?」

他靠在三井身上,一手轉觸控筆,一手放在他受過傷的那側膝蓋,通常死鴨子嘴硬的學長這時候特別誠實。真的中學二年級,真的中二病(到現在還有)。

兩個人都知道,吃軟不吃硬,兩個人都一樣。
「中二學長頂著清秀爽朗乾淨的皮相來捉弄學弟呢。」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他記得一清二楚,學長一邊鼓勵他一邊逗他,學長防守很好。被堵在頂樓的時候,覺得只看的到他自己的這個人好眼熟,想起來了就只管打帶頭的他,他想,你也這樣了,那我真的何必,會傷到手都顧不上了。鬧事到歸隊的事情,總有一天他們要非常細緻地談。後來,在校隊的練習,有一次,已經是加練,學長答應流川單挑的要求,學長防守還是很好,不對,他果然就是那個時候防守很好的那個學長啊?只有越是刻意越是漏洞百出的防備,讓他心一橫電光石火逮個正著。

「講得長相崩毀似的,我只有破相吧?」

「學長有那道疤更帥囉。★」

 

平板上的參考書又翻過一頁,雖然在日本唸完高中才要出國,他已經習慣準備相關的考試內容了,都說考試能解決的事情頭過身體過,真的頭跟身體的事情才難辦。三井攬著他,有一下沒一下捲著他蓬鬆的乾髮,在前額散落的弧度很性感。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不是非常長的睫毛(對照組是除了櫻木的整個隊上都公認到底吃什麼為什麼能長這樣的流川),然而十分濃密,顏色偏淺也本來大的眼珠很有精神。

要申請推甄日本的大學,不能像以前搞到補考,嗚嗚嗚嗚。三井自己要念的書沒比較少,他還想著日後去美國見他的時候也不能英文太爛吧,嗚嗚嗚嗚地居然哼起了營造英語環境播放過的老歌。

「才沒有。」
兩個人都不知道,沒有空白的兩年,三井要發展成什麼等級,兩個人都一樣。
「我跟你說,後來,講是那樣講,就是我一眼認出你,我才那樣講。」
「高中男生的嫉妒真可怕。」

因為這個高中男生的嫉妒含有極度的不安全感,另外那個單就不安全感而言也好不到哪去。他小一屆,有好好打球,他沒有,甚至已經空白兩年,而且他第一時間根本沒有認出他,三井對此渾身不適。宮城的環境使他遍體鱗傷,三井的心魔給了自己一道又一道見骨與血,與其說兩個絕望的少年互毆,看作小孩子發脾氣更貼切。彼時自暴自棄何去何從,終究重生為如今接住彼此的能量,輕輕的就好。

「學長不怎麼會打架可想而知,不過,學長比我以為的還不耐打,跟體力有關嗎?」
「此言差矣。」

「欸慢著,我講的不是現在。」
三井一動他就出聲了。關於體力自有一套解釋,包括腰在內上上下下都很好之類的。
「今天的進度念完了嗎?」

學長還是要有學長的樣子,自己要準備的內容,搞不定的部分再去請教同年級兩位成績好的。也是這才知道,宮城集中力驚人,成效頗彰,此前沒花時間念書而已。

「學長不會不知道超前佈署的重要性?」

他的意思是,有空就多念兩頁多看兩遍,省得做過愛爽得要死還要補進度,那也太討厭了。還有,洗了自己,上床前換上學長買的耳環。學長還真的只買單邊,大概是「只有這一個」或「只要這一個」的意思。

你只能有我這一個,我只要你這一個。
只能是我們。

三井笑了,什麼都聽出來也什麼都被聽出來了,於是小心地啣住他戴耳環的那側耳垂,聲調有如晚風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對他說,學長我呢,就是想你戴我買的耳環,跟我做愛。

 

 

03 愛に気づいて下さい

他總算讓三井得知,他曾經出過一場那麼嚴重的車禍。之後有一段時間,三井把他看得很緊,做愛的時候也特別纏人。他未嘗不知,就由著學長。很多事情他都由著學長,只有練球的時候誰也不讓誰。但他沒細想為什麼,明明這麼不可開交,卻連升高二的流川都小聲地說,練球的時候不要談戀愛比較好吧,學長們,更別說大嗓門的櫻木。只有安田對他笑得安靜又安定,繼續完成當日份量。

「因為好不容易啊,而且你們有好好愛著對方」,安田是這樣說的,真正的感情建立在每個所到之處,況且他們都不是把這掛在嘴邊的人,反而明顯,都是在乎啊,這表示大家事實上很了解他們的性格,也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光用說是不夠的。

 

那陣子,三井對他說「我愛你」的次數異常地多,其後還必定有這句。不只一次他在床上讓三井壓制,柔順展開身體,三井每吻過一個地方、每擺一下腰、每拭去他一滴淚,就說一次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

那陣子,只要是終於又哭了的時候,眨著淚水綴上邊緣的視線,他都有種被神奈川的海潮托起來回進而包圍的感受。從前的他只肯住在習慣的殼,不到非得換殼的時候絕不出來,根本不可能讓這些發生。如今他學著告訴自己,有人相信他、站在他的這一邊、如此需要他。他還在習慣把整個自己給出去,而本來他愛起人來就毫不保留。

 

——沒事了。

 

他的意思是,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了,不過,現在並沒有在發生,他會努力不讓那些又發生。他們有一次做愛前的晚餐看了一部總長超過兩小時半的好萊塢電影,男主角之一說出「發生過的就是發生過了」的,兩個人同時轉頭看彼此。同一個角色在電影裡最後一場戲,他想,噢,他們要失去他了,後來,他們都哭了。

當晚,三井一遍又一遍吻他,捧起他的臉,一遍又一遍對他說,他不能失去他。

 

——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不能失去你。

——你不會的,我也不能。我也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不回家了。

 

  所以他也學著對三井說「我愛你」,三井是容易受後怕折磨的體質,根源也許是空白的兩年,怎樣也追不回,一切後果卻如影隨形。所以他在他體力下滑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扭開他扭不開的瓶蓋,拉開他拉不開的安全拉環,穩住他顫抖的指尖。

 

「嗯寶貝你慢一點。」

他們纏綿親熱了一遍又一遍。說來神奇,就從沒在這種時候見過三井的體力有什麼狀況。跟現在一樣,他想,永不放棄的男人的執著和黏著度,用在這種方真是,太、棒、了。他在三井整副身體重新貼上來的時候,一雙腿勾上去,腳後跟在三井的下背部交叉。三井一手探向他的後腦勺,手指穿過他沒有任何造型品的乾髮,讓他揚起下顎,和他接吻,一手和他十指交扣。考慮到三井有一側膝蓋比較脆弱,他們不很常採用這種三井的膝蓋會抵在什麼地方的姿勢,可是三井一旦主動這麼做,就是心裡有事。

 

還不只一次,不只一點。

 

他也高三了,通過了不只一間學校的申請,第一個就告訴三井,截圖電子郵件給他看。碰面的時候,三井只差沒有抱起他轉圈圈,比誰都為他高興,卻也比誰都更不知道如何放開他。他什麼都看在眼裡,他們當然都知道,可是三井會對自己也說不清何方神聖總之不是金刀毘羅宮的對象祈求,再給他們一些時間。他為了稍微(也好)轉移三井的注意力,邀他去大山阿夫利神社參拜,預計登到不額外增加他膝蓋負擔的海拔,結果他們好端端全走完了,還泡了溫泉。

 

此前他從未考慮過說出口這種黏糊的稱呼,只在心裡喊喊,寶貝啊你的膝蓋今天乖乖你也乖乖(山王戰時親眼目睹三井在場上蹲下親吻受過傷的那側膝蓋,疼愛地摸一摸,他眼淚就衝上來了),好乖好乖,寶貝我都知道,那麼宵夜想吃什麼呢寶貝,之類的,某日脫口而出才懂這一點都不難,沒這麼叫過誰就是了。本以為學長會非常牴觸,沒想到僅是愣住漸漸紅了臉,用極小的音量要求他再叫一次,更讓他訝異的是,學長無縫接軌這麼叫他,顯然也十分喜歡他這種放鬆時會把在想什麼都說出來的習慣。

人前照著體育社團的輩分、職務,加上姓氏,獨處的時候,小良,寶貝,小良寶貝,纏著他把學長和寶貝連在一起叫,幾番學長真是囉嗦的掙扎之後,他還是叫了。

 

現在也是。

 

「嗯寶貝我知道,可是我不是很想。」

 

嘴上這麼說,三井還是聽他的,速度放得極慢,撒嬌地在他身體裡磨蹭,彷彿要在所有能夠碰觸到的位置留下印記。他主動加深親吻,勾在三井下背部的腿又夾得更牢。

他只是還沒有真的講出來,他怕講了就哭了,他怕一想要講就想要哭了,在你可以的時候,你要來找我,在你願意的時候,你要告訴我。我們都不要放棄任何一種可能性,不要放棄我們。

明明用一樣的東西洗澡,三井身上的味道更柔軟,用盛著愛意水光的眼神看他,虹膜邊緣是極深的藍紫色,剛修短的又多又細又軟的頭髮撥得鬆鬆的。他配合著輕輕擺動身體,空著的一手撫上三井的肩胛骨。他一直很想試試,做愛的時候,在男朋友的背上抓出痕跡,是什麼滋味。稍晚男朋友大概會對他說,把你做成這樣,都抓破我了,挺有成就感的,然後攬著他在浴室的鏡子前自拍。

 

「明天加練嗎?」

「今天,已經過十二點了。練啊,睡飽再去就好,幾點都可以。其他人先到可以自己開門沒關係。」

就是反正週末你想要怎麼做都依你的意思。三井低聲笑了,每當如此他都有身為獵物被攫住的感覺。然而兩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誰獵到誰還真不好說。他想他們如果要一直做到入睡,這個姿勢不適合,而且即使是獨立筒彈簧床墊,他還是不想三井的膝蓋一直抵著東西,肉棒抵著他身體裡就夠了。於是他說他想側躺,讓三井從後抱他。

「不想我抽出去對嗎。」

三井的語氣並不是問句。

「對~」

他慵懶地拉長語尾,順帶拋個媚眼。被抱個滿懷,抓得緊緊的,這讓他有足夠的安全感,一夜安睡,不會被曾經反覆無數次的夢境驚醒,冒著冷汗幾乎要過度換氣地看自己的右手。

也因為,像這樣的時候,總會清楚聽見,三井的心跳聲,和他的慢慢重合。

他在想,醒了之後進浴室,他要吻三井的膝蓋,再口他。

 

 

04 睡網咖

三井不喜歡偏甜的洋芋片,但是玉米片可以;宮城喜歡直接的食物,比如說比起鮮奶油草莓蛋糕,他偏好草莓。這就是眼下兩個練球練到很晚走到電車站發現時刻表因為人身事故大型延遲又遇上春之嵐的暴雨的高中生在做的事。各自迅速告知家裡,找到有包廂跟漫畫的網咖。手機可以充電,有浴室、熱水、投幣式洗衣機,能夠借傘到距離最近的便利商店。

「你要雞胸肉?」

三井抓了兩塊,這才點點頭。

「關東煮?」

「我們兩個裝一盒?湯要多一點嗎?」

三井請來店員,一樣一樣點著,蛋、蘿蔔、牛筋各二,宮城要蒟蒻絲,他要油豆腐,店員夾好品項,貼心地將熱湯盛到滿。

「炒麵呢?」

「鹽味大判。」

宮城一邊確認,一邊還抓了辣味起司多力多滋和湖池屋海苔洋芋片。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訓練包裡有購物袋。」

三井把所有的東西都裝進那個印有名畫名容顏的購物袋裡,看過結賬金額用手機拍下收據,他有記收支的習慣。

「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啊,算是中學時遠征的經驗吧。」

他們還買了熱狗、厚切炸火腿、沙拉、泡芙、咖啡牛奶、黑咖啡、運動飲料,三井笑意溫和。要不是將近打烊時間的超市已經沒有太多現成的熟食(雖然都會貼打折貼紙),距離也更遠不一定來的及,他們本來打算去超市搜刮一番的。

「齁,學長也是要餵學弟的。」

宮城煞有其事點頭。便利商店也會有打折貼紙,時間夠晚的話。

「你也會升高三的啊未來隊長。啊等下進包廂吃完要收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己在家不怎麼收餐具的哈。」

「好啦哼。」

宮城心裡想,學長怎麼知道的,他來家裡的時候他都有整理……啊,安娜。她本來有點牴觸,看過比賽後就很喜歡他,還互相留了聯絡方式。學長當時解釋,這是為了如果有天小良真的又跑不見,他還有辦法第一時間被告知或由他主動聯絡小良的家人,邊說邊喝了一口冰的黑咖啡。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各自房間以外的密閉空間獨處。太近了,其實一天到晚都太近了,但是這種真正的,私領域以外沒有其他任何人的配置,宮城本能地感受到三井處在少年與青年分界線上的張力,這讓他覺得危險,三井壽這個人很危險,各方面而言的。同樣出自本能,宮城會趨近三井的危險,從氣味開始。

三井壽是個貨真價實的Alpha,費洛蒙聞起來是爽利的辛口清酒香;宮城良田是個不折不扣的Beta,或者說,鼻子很靈而不受費洛蒙影響的Beta

會築巢的Beta

如同選擇零食的口味,氣味上三井也不特別喜歡偏甜的,可是宮城身上淡淡的,接近新鮮綜合果汁的氣味非常舒適好聞。宮城說自己還是高中生,還不懂清酒這種深奧的產品,卻每每沉溺在三井一興奮就爆發的酒香。上等的酒米、講究的水,他的知性和特有的飛行道具;越沉溺越清楚知道,這就是三井壽,騙爆每個負責盯防他的選手,球進籃框的聲音無論多少次都能讓他清醒。

我是喜歡你,同時喜歡你的味道。

由於不受費洛蒙影響,宮城的築巢行為完全出於自身選擇與認知,做一個窩的方式讓他有安全感,更何況,上面都是三井的味道,多好。他待在三井的地方,會自行拿幾件衣服圍一個圈,自己躺在裡面,什麼也不說,三井發現他這個習慣之後,疼愛他的力道和次數明顯增加。後來,在宮城的地方,三井幾次拜訪中總會特意留下一兩件衣服,宮城依然什麼也不說,三井跟著什麼也不問。直到某天宮城主動提出,味道淡了,快要聞不到了,能不能跟學長借幾件剛從學長的地方拿出來的衣服。

好像便利商店進貨一樣,三井輕輕調戲,宮城涼涼(良良)地回,學長,是這樣比的嗎。

「就在等你什麼時候講。」

語畢,三井少年眉開眼笑。

「如果我一直不講,學長就一直不問嗎?」

宮城少年眼神死。

「我其實都知道,可是我想要你自己講,我想要你自己跟我要。」

三井傾身靠前,一手摩娑宮城的眉骨,吻了他的額頭。

跟我要,就像任何時候你需要我、索求我、渴望我,告訴我你想要被幹的方式。

像這種重要的事情,宮城只告訴足夠信任的人,對三井而言,非同小可。

 

在櫃台核對過身份,一人抱著大量的食物飲料,一人拿好毛巾枕頭毯子睡衣,一起進了包廂。宮城問三井,還記得有這回事嗎,他說,現在這趟可是物理上真正的便利商店進貨噢,鋪開毯子枕頭,拿起網咖菜單,考慮起要吃什麼口味的冰淇淋,吸著在袖珍的空間裡,瀰漫漸濃的三井的味道。三井也問過,他告訴他,只是鼻子靈,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三井提醒宮城,換下淋濕的衣服,先穿網咖的睡衣,頭髮都吸飽雨水了,快去洗澡,不然至少把頭髮擦一擦,不可以著涼。宮城說,可是我好餓喔,想先吃東西,學長呢?三井把毛巾蓋在頭上,邊緣勾在耳後,說,維持在這個長度的髮型,單手就能用毛巾擦乾,而且他已經換好衣服,才要開吃逼近宵夜的晚餐。

宮城決定下次移地集訓的時候要綁韓國汗蒸幕的羊角狀毛巾給三井戴頭上。

「小良。」

「嗯?」

「過來,我幫你擦頭髮,坐這裡,不要對著空調出風口。」

宮城正準備咬下關東煮的雞蛋。

「乖,你可以一邊吃。」

三井把宮城要吃的都轉了個方向,拍拍身旁的位置。通常是要叫個兩次,肚子餓比平常難商量,不過還是會聽話。三井輕柔動作期間,宮城也遞了一些筷子夾住就不會太會跑的食物給三井,直到三井撥撥宮城半乾的頭髮,說了一句,這樣應該沒問題了,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把零食以外的東西吃完。

「學長。」

「是?」
「聞得到嗎?我的味道。」

虧得三井的鼻子也靈,畢竟beta身上的味道就是本來的味道,不靠費洛蒙驅使散發或產生濃淡之分。

「聞得到啊,跟費洛蒙無關,味道一直都在。」

從不知咖啡因失眠滋味的三井,吃飽了又在喝黑咖啡。

就像你一直都在。

「我要去洗澡然後找投幣式洗衣機了。雖然不知道要不要排隊,不過,學長把要洗的衣服也給我吧?」

宮城也吃飽了,咬著咖啡牛奶的吸管,咬字有些含糊。

「啊,好。你需要洗衣袋嗎?我固定會準備兩個,放在訓練包裡。」

在國立新美術館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購物袋之後,是洗衣袋,還兩個,置物櫃裡的鏡子髮蠟根本不算什麼嘛。不過宮城也有噴香水的習慣,頭髮總是整理得漂漂亮亮,對此理解無礙。三井把換下的衣服全翻到反面,再用洗衣袋裝好,連同護具。宮城一看,對齁,都是深色的。他接過三井遞來的洗衣袋,裝進自己的待洗衣物。

「謝謝學長。」

三井沒有多說什麼,和他一起湊出五個一百日圓硬幣(百圓硬幣太少而十圓硬幣太多),洗衣三個,烘衣兩個,訂了鬧鐘提醒,在宮城出包廂前,拋過一個意味深長的媚眼,說,那就交給你了。

 

宮城理智上一直知道,學長費洛蒙很滿。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夏天集訓,在自由時間,洗過澡,穿低腰牛仔褲,裸上身喝寶礦力,看得到一圈CK的內褲頭,的那種學長。男孩子想要成為的男孩子,喜歡他的男孩子比女孩子更多,去靜岡的時候,不知道三井好哪口,也不想知道,α太難對付了,就各種層面來說。宮城一直認為,α的基因就是要能流傳在世界上,比如說流川,比如說海南的牧學長,那不是他一個Beta能插手的。

又比如說他先一見鍾情後迂迴傾慕的三井學長。

但是學長跟他說,他要他。大概是,一邊乾嘔一邊跟他溝通,要他傳球給他,內線的赤木會被包夾,他就有空檔能出手,的那個時候,的程度。

然後兩個人一起騙爆山王的後衛們。

思及此,宮城覺得自己真是不浪漫,打籃球的高中男生。三井開心的樣子,他從來沒有辦法拒絕,三井這個人,他也從來沒辦法拒絕。就算他花了若干時間才擺脫,三井身上的味道混入血腥味的印象,在發現自己能夠單獨上去頂樓,手不抖也不用藏在口袋了的那天。咬著今天沒有的鮪魚飯糰和炒麵麵包,開一瓶綠茶,是個好天氣。

看著運轉的洗衣機,宮城回想三井的告白。

他講話直條條大剌剌,所謂男子語氣,遣詞用字一點都不柔軟,飛快噴出話語,語速跟反應時間都是,該注意禮貌的時候倒是沒什麼破綻。他想過他就是一個硬梆梆的Alpha,可他也沒忘,他哭就是哭笑就是笑,在替補席上成為當下真正意義上的教練時,絲毫不減熱情的模樣。那是宮城第一次見到三井的那一面,他果真如同費洛蒙的氣味那般,是越陳越香越濃烈的酒。

宮城不確定自己的酒量,可能不太好,而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這麼回事吧。

「我實在拿不定主意。」

「啊?」

「贏了山王之後馬上跟你告白比較帥啊。」

七十八比七十九的當下,三井其實沒能克制把環抱宮城的手滑到腰際。他判斷應該沒人發現,另外,比賽的時候要徹底使用抑制劑既是保障也是禮貌。

「可是,以你的個性,一定會跟我說,腎上腺素是不是還沒退,而且我是α,這樣根本不準,之類的,要我想好再來,然後開始迴避所有我打算這麼做的場合。」

來了,機關槍語速,擰著兩道俊眉,還咬下唇。

「累到被鬼抓走輸給愛和來跟你告白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缺點就是,真的不帥。」

三井的頭髮沒有任何造型品,他洗過澡就不上造型品了。鬆開眉間,笑得有點自嘲。

「我知道環在腰上的手是你的,學長。」

宮城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口型是圓的。

「什麼第二性別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

挑起眉又皺眉,聲調往下沉,毫不閃躲望進雙眼來,宮城直覺想要別開臉,卻知道不能。

「你那個基因不留下來太可惜了吧?」

「我沒有要跟你爭這個,要也不是現在,不是,順位不在這裡。重要的是你,宮城,宮城良田,小良,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知道嗎?不知道也得知道,不相信沒關係,總有一天要讓你相信。」

三井沒有在生氣,卻看上去微慍,宮城一直覺得他這副表情非常性感。

「是沒有什麼不可以,學長先冷靜點?」

才在想不動聲色地把右手藏進口袋,就被牽起來了。

「先聲明這跟費洛蒙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再拿費洛蒙做文章,我會嗆回去的。」

三井用十指交扣的方式,邊說邊吻了一下宮城的手背。

小了一圈的手。

三井說了很多,說得很仔細,關於喜歡,關於關心,關於與費洛蒙無關的一切,關於宮城是宮城自己,原來,「你說說看我的名字」的正常版本,長這個樣子。對三井而言,宮城只要是宮城就夠了,宮城良田,良田,小良。宮城都沒發現自己淚流滿面,被三井攬進酒香四溢的懷抱。明明用了抑制劑,宮城吸著鼻子咕噥,三井順他的頭髮,吻他的眼角,輕輕地說,是抑制劑,又不是除味劑。

 

在這件事情上,三井比宮城果決,一往無前。他要他不要去想生小孩什麼的,那不是高中生該煩惱的,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困擾,真的要小孩的話又沒有只能用生的,與此有關的一切,慢慢商量慢慢準備就好。

「重要的是我們,好嗎,未來隊長。」

這是某一次練習結束,一起吃飯,三井把義大利麵捲的漂漂亮亮,學著宮城挑起一邊眉說的。宮城慢慢了解,三井真的不是說說而已。他從未放棄觸碰他的內心深處,不免焦急,卻告訴他,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好了。三井慢慢學會,不能硬要寄居蟹換殼,只有在該出來的時候不肯出來,要強勢一點。他比誰都快弄清楚,人不肯不願不習慣肯定自己或徹底是低肯定類型的時候,做為身邊的人,該怎麼樣才行得通。

該燒香燒香,該吃飯吃飯,該辦的事天打雷劈也得辦,是三井看過的一部,他以為自己應該看不懂卻居然一次看懂了的電影裡女主角的台詞。末了那句久別重逢,他哭到打嗝。因為,還好沒有那樣,所以,千萬不能那樣。

三井用自己訓練包裡沒用到的乾淨備用衣物,按著宮城的方式,築了一個巢給他。靈感乍現,看過把毯子當帳篷的,單行本疊高一點排成柱狀可以支撐,他們借到包廂看的《王者天下》有很多本,符合條件。可惜不能用明火,沒辦法和在家裡一樣點蠟燭,三井前往櫃檯詢問有沒有彩色玻璃紙,得到了幾張應該是糖果紙的,選了柔和的顏色,固定在手機的白燈,氣氛就不一樣了。

這就是先洗過澡吃完兩支牛奶口味霜淇淋和一支哈根達斯淇淋巧酥雪糕的宮城,抱著洗好烘好的衣服回到包廂看到的狀況。

「你回來啦,那換我去洗澡囉?」

三井笑得淘氣,眼睛都彎了。宮城本來還想跟三井分析冰淇淋吃到飽的方案,男朋友這樣一弄,他什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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