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遊戲(原訂CWT57新刊)

內有互攻,不適者請繞道。

約翰即本書平行世界設定下,電影中並未提及姓名的主角,參考演員名。

年末年始寶寶們都生日快樂,大家來玩大地遊戲。

 

 

01

  「茉莉科林斯,還有健怡可樂,甜爆米花。」

  尼爾點完兩人份的食物和飲品,牽著約翰進入頂級影廳。

  電影長約兩個半小時,約翰不會說,入座的那一刻,他就確定,在有如飛機座艙的位置,升起的腳踏板上,尼爾自然伸展筆直的長腿,這畫面能夠多美好。中間的扶手可以往上抬,他們各蓋一條毯子,剛剛好觸碰對方。

  尼爾看電影幾乎不講話,笑就是笑,哭就是哭,會待到工作人員字幕全部跑完才離開影廳,最後一點約翰也一樣。不過,應該是個性的緣故,他看電影情緒波動更劇烈,尤其哭起來的時候。尼爾都知道,也不轉過來,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剛剛也是,約翰在最後十分鐘,滿腦子都是「怎麼辦,我要失去他了」,然後他就哭了,哭得停不下來。都放片尾曲了,還是停不下來,尼爾窩上他的肩,蹭蹭他,遞給他面紙,滿腦子都是「如果當年《時空旅人之妻》給這個導演拍就好了」。聽到好多啜泣的聲音,其實他也快忍不住,在因愛而生的勇氣之前,就連死亡也不足為懼,他向來對這種感情沒輒。

  倒是片尾曲,越聽越毛,尼爾盤算著,上串流買原聲帶回來,倒著播一定會發現什麼;可以訂藍光的時候也必須從速預購,打戲是倒著拍的,倒著放一定也會發現什麼。他摟著親愛的男朋友,一邊消化剛看完的電影內容,一邊考慮,約翰要再看幾遍他都願意陪同,順便還能和艾佛斯聊聊,他總是有獨到新穎的見解,因為他非常機智。

 

  「你說,男主角之一,在背包上面的吊飾,那會是什麼呢?」

  尼爾點著指尖,數著潮流尖端男歌手的拍子,起了話頭,姿態親暱,順便把最後兩顆牛奶巧克力口味爆米花也餵給約翰。

  「雖然那是關鍵道具,但是給的鏡頭不足以讓我們得知該物體的真面目。讓我想像的話,它可以是古錢,或者墊片類的零件。」

  約翰吞下爆米花,接過尼爾遞來的溼紙巾,擦擦自己的手,再抽起隨身包面紙,抹乾淨臉上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才回尼爾的話。尼爾喜歡他不疾不徐,還總是整理得乾乾淨淨。

  「螺帽太厚了。」

  「對呀,不過,古錢這個類別,範圍也很大。」

  約翰因為工作的緣故,時不時有機會看見摸到這些別緻的老玩意兒。他總說自己不是這門專業,但他了解的,已經足夠為尼爾說上故事,也分享浪漫。做為回饋,尼爾在遠行途中,總會想辦法抽出空檔,為約翰挑選一些時光膠囊般的紀念品,他尋找的過程,也承載於小小一枚通寶,或者古董郵票之中。

  「我傾向於零件,和逆轉機有關的。」」

  「拆下來的嗎?」

  「維修替換嘛。用過的痕跡不也挺有味道。」

  「他們應該一人有一個吧,不論那到底是什麼。」

  見約翰已經緩過來,片尾字幕也放到最後,燈光全數亮起,他們起身,手牽手走出影廳。

 

  「請問……」

  「是?」

  「對不起,妳們還好嗎?」

  尼爾見兩位女士一起轉過頭來,都帶著哭紅的眼圈,驚覺自己找了個不夠好的時機上前打擾。睜圓眼睛一眨一眨,比出抱歉的手勢。女士們回過神來,告訴他,只是看電影哭了。面紙揩著眼角的模樣,純真得惹人憐惜。

  「兩位也是剛剛看完頂級影廳放的那場嗎?」

  「是的。我們已經看過了,但還是想來這麼好的廳,有舒服的位置,喝點小酒,不過,還是在一樣的地方哭了。」

  尼爾完全理解,點點頭。輕聲細語地解釋自己的來意,看到兩位女士包包上的吊飾,是否參考電影中出現的,他想請教材料上哪兒找。趁著大哭過的男朋友在盥洗室整理儀容來詢問,想給他一個小驚喜。

  「她的點子好,這顆是她送我的喔。」

  尼爾一開始叫住的女士出聲,朝同伴比兩個拇指。

  「我去逛材料行,照著形狀找,長這樣的東西還不少。也看過網友綁墊片,會再小一點,也比較薄。至於穿繩,我想,用手邊已有的線,堅固一點的,也可以加入自己的設計。」

  戴眼鏡的另一位女士緩緩開口,從包包拉鍊處解下吊飾,示意尼爾張開手,放入他的手心。尼爾道了聲謝,修長的手執起金屬部件,仔細看銅紅色的環。

  「應該是橘色和黃色的線,不過,如你所見,我綁成紅色的了。」

  「是姻緣線的典故嗎?」

  兩位女士點點頭,神情真摯,尼爾浮現小狐狸般快活的笑容,他說,他喜歡。正要歸還吊飾,戴眼鏡的女士輕輕按住他總是保持乾淨的指尖,請他收下無妨。

  「呃?我不是為了這個……」

  「沒關係的,我有多做。」

  戴眼鏡的女士帶著讚許,笑得溫和,細細的眼睛可愛地彎起。

  「你帶著這個,邀男朋友一起去逛材料行嘛,做個你們專屬的,漂亮的。」

  一開始被尼爾叫住的女士,即使是睫毛尖的淚珠,都閃著鼓勵的光。

  「那就太謝謝你們的美麗與善良了。」

  「這樣吧,這是我兼差的咖啡店兼花店,在肯辛頓。我是尼爾,週末通常都會在。如果兩位願意賞光,請讓我招待。」

  尼爾看了手心裡的東西好一會兒,下決心似地握起,收好。接著很快拿出手機,開啟店面的社群軟體頁面,向兩位女士提出回禮的邀請與說明。女士們從善如流,爽快按下關注,美好秋日必須拜訪。

  「和你聊天很愉快。」

  「你們的吊飾,做好了請讓我也看一看。」

 

 

02

  「這樣就可以了,歡迎你,約翰。祝你玩得愉快。」

  艾佛斯挑起一邊眉,替一位單獨前來的旅客辦好入住,將客房的鑰匙交給他,帶他在室內繞一繞,介紹環境。外頭下雨,越晚越冷,會變成下雪,他想著鍋爐的熱水應該還夠。這個國家的平安夜,什麼東西都休息,在李斯特機場下飛機的旅客,進入市區,還沒有火車可搭。載這位遊客前來的計程車司機,甚至是他認得的,不太會說英語,人卻十分和藹可親。

  這位旅客非常安靜,但是眼神很好,元氣充沛,豐富的好奇心,保持著禮貌,聽艾佛斯的解說。艾佛斯提醒他,這是老房子了,洗澡要注意熱水的存量,如果不開熱水就會冷,記得先打開暖氣,離開浴室時關上。布達佩斯是老城市,有些東西不如美國西岸,說完,他笑一笑。

  「你從口音聽出來的嗎?」

  「是。」

  艾佛斯輕快地回答,接著解釋,自己也不是本地人,在換工作的間隔,出來散心,人間觀察。

  「明天是我的休假日,會有和我換班的同事。本地人都放年假去了,大學生出遊,陪家人,之類的。有什麼事你就問他,他叫尼爾,金髮,藍眼,也是英國人。」

  艾佛斯見客人點點頭,複述一次自己英國同事的名字,便放下心來,給了客人一份旅館自印的吃喝指南,上頭都是尼爾和他的推薦,當地人的好店。他面帶放鬆的微笑,指出平安夜開始乃至新年有營業的店家,營業時間照顏色區分,酒吧和餐廳的圖示也長得不一樣。

  「你放心,都有英文菜單,他們也聽得懂關鍵字。」

  晚上十點,約翰知會艾佛斯,前往隔壁巷子的酒吧吃宵夜。

 

  「嗨。」

  長長的,像小扇子的淡色睫毛,金絲圓框眼鏡,泛著薄紅的臉頰,公主頭。

  「你好。」

  白皙的頸背,寬鬆的尖領黑色針織衫,修長乾淨的手指,黑色長褲,柴郡貓室內拖鞋,櫃台裡的人從書裡抬頭,望著約翰,輕淺一笑。他夾好書籤,起身應對,約翰發現那是《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你就是約翰吧,我是尼爾,聖誕節快樂。」

  「就是我。聖誕節快樂。」

  尼爾主動和約翰握手,約翰清楚看見,尼爾右手腕內側有一個小小的,四個大寫英文字母組成的刺青。

  「艾佛斯交待過了,放輕鬆。他要我問你,昨晚你吃宵夜的酒吧,還滿意嗎?」

  尼爾將一綹前髮勾到耳後,約翰感到尼爾眼珠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很棒,尤其他們自製的檸檬漾,我沒喝過這種的。」

  「噢是的,這個城市,本地人的店,只要標上自製,那一道不論是食物和飲品,都不會失敗。」

  他坐上原先看書的桌面,趴在櫃檯的檯面,如沐春風地對來人笑。約翰心裡響起細小的警報聲,這個人,對每個客人都這樣嗎?真的沒問題嗎?他知道自己的目光以第一次見面的人而言露骨了一點,不過,遠遊在外,被這樣看著,多少要上演這麼一齣。

  「今天,大部分的設施都有營業,但可能比較早打烊,要注意時間。」

  尼爾慵懶地點了點自己的錶面,錶帶也是黑色的。

  「要洗溫泉的話,該處有出租的毛巾,也可以帶自己的。這裡是五區,徒步可以到達一區。你應該滿能走的?」

  「我喜歡散步。」

  「很好。今天沒有降雪,你沿著多瑙河,河對岸能看到城堡的,旁邊就是了。橫跨河面的橋,大多都有人行道,去程回程可以走不一樣的,入夜點燈也很漂亮。唯獨城堡本體,都沒有路燈,所以不要天完全黑了才下來,路況不熟,怕你不好走。」

  「謝謝,我會小心的。」

  「等等,你有帶帽子來中歐嗎?」

  尼爾見約翰轉身就要出發,在推門的前一刻,出聲留人。

  「沒有,因為我的外套有連帽。」

  「兩手空空才是極致。小山丘的風很刮人,但是看見的景色極好,你不會想要一手兜著外套帽子的,絕對要拍照或寫生。」

  尼爾彎身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頂毛線帽,拋給約翰。約翰單手接住,戴好了才出門,上面的是單朵很大的向日葵。鈴鐺聲漸歇,尼爾換了音樂。

 

  「尼爾今天沒有班,你要找他嗎?」

  約翰不知道艾佛斯怎麼知道的,反正他就是知道。現在是下午茶時間,他正在交誼廳的大桌,和一位帶媽媽一起出來玩的亞洲女孩,大聊曼島旅遊者盃,女孩向他請教了諸多曼島旅遊事項,神情十分明亮。約翰覺得自己擾了人家,致歉的手勢比了好幾次,但女孩不以為忤,還分給他餅乾和巧克力。艾佛斯啜了一口自己做的手沖咖啡,又是挑起一邊眉的表情,比起平安夜更柔軟。

  「我不知道你要待幾天,我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去哪兒,但我知道,也許一生只有一次的相會,錯過就太可惜了。」

  「他今晚在憂鬱星期天那個地址的餐廳有演出,如果,剛好,你喜歡鋼琴,可以去聽聽。餐廳沒有招牌,我不會直接告訴你地址。你會查到好幾個打著憂鬱星期天名號的地點,善用你的旅行經驗,只要找到正確的,他就在那裡。」

  約翰飛快地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和地圖應用程式,艾佛斯起身,倒一杯熱咖啡給他。

 

  「我喜歡你剛剛即興彈的《女人香》再接到《教父》,還改拍號。」

  「虧你找得到這裡。今天玩得開心嗎?」

  「那一小杯杏桃私釀不得了。」

  「太好了,早知你要來,我可以開放點歌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尼爾聽懂是艾佛斯給了提示。他的小馬尾藏了辮子,隨意散落細細的幾綹,一邊整理挽到肘彎的襯衫袖口,靠在琴身,一邊喝水。他很餓,這裡的菜做得很好,他們可以乾脆在這裡吃晚餐。

  「吃過了嗎?」

  「還沒,一起?」

  「那一桌是留給我的,跟我來。你會喜歡鵝腿和鴨胸的。」

 

  「醜話先說,我看太多了,不可能留你,也不想知道其他的,但是,我會跟你好好過這幾天。」

  尼爾在一個極長的濕吻餘韻中呢喃,他稍佔優勢的身高,將約翰抵在轉角建築物的牆邊,。約翰還沒睜開眼睛,還輕輕咬著尼爾的嘴唇不肯放開,呼出的熱氣好像大朵盛開的花。

  「我住單人房,而你下班了。」

  約翰哼著最終幻想八的主題曲,十指交扣地牽著尼爾,回到投宿的房間。

  挑高非常高,室內並沒有擺什麼多餘的東西,講話像有迴音似的。暖氣已經打開,尼爾放慢放輕了動作,從抽掉黑色的羊毛圍巾開始。他太清醒了,不光是因為看見了紅酒杯裝健怡可樂這種滑稽的畫面,他不想讓這種《愛在黎明破曉時》般的發展延伸到自己的私人空間。他還是有所本的,上班時間絕對不讓這種事發生,也就是說,到了早上,他就會恢復成那個約翰懷疑但心想最好不要對每個人都那樣笑的青年旅館櫃檯小哥,和最相熟的英國同事,敏銳地互相照應,卻從不過問彼此私事。

  尼爾讓約翰先進了浴室,與此同時他迅速下樓,到對面的生活用品店,買了必要的東西,安全和衛生都很重要,而且他沒有翻人行李的嗜好。他想,甚至不做完全套都不成問題。他很少這樣,和看上去的不一樣,這種親近的衝動有時候難以抑止,然後再不相見。或許就是因為再不相見,誰也無所顧忌。就像,晚餐時間約翰問他的,常常穿全黑嗎,他回答得深入了一些,是,那讓他有安全感。在他也洗過一個簡單舒適的零下冬夜熱水澡,看見約翰如體操選手般精悍的體格後,他決定暫時什麼都不想,和他糾纏起來。

  就像尼爾喜歡的法國老歌唱的,腰間的潮汐來來去去。任由自己的生理性淚水滑落,他從不遮掩。白皙的身體變得緋紅,眼角一抹尤其綺麗。所有的感受都被妥貼照顧,往後仰頭那麼剛好契合在約翰的肩,他絞緊內裡,伸手自瀆。約翰並未阻止他,反而覆上他的手,配合他的節奏。嘆息如歌,他們像在跳一支情人間耳鬢廝磨的慢舞。他回頭索吻,在吻裡說,他想看著他的臉。約翰讓還在回味著親吻的他在床上躺平,腰下墊兩個枕頭,重新進入他。

  分明是正面上我的體位,尼爾心想,太爽了,還有空想什麼太爽了,那應該還能再爽一點,嗯嗯啊啊,腳背不住繃直,一條腿擱在約翰肩上,約翰的身體往前傾,抵在他最敏感的位置,他弓起腰身,聲音變得甜膩。

  在升騰的體溫達到高潮,喊出「等下換我,我要你」,他毫不遮掩。

  約翰覺得,這和經驗無關,是個性。尼爾的撩撥太剛好,他瀕臨失控與抓狂的邊緣。除了一開始需要適應的飽脹,他沒怎麼感受到疼痛。他們並未說好上下左右前後,剛好沒有人是純一和純零,怎麼舒服怎麼來而已。身體的契合度是神奇的絕對值,但約翰認為,精神上的快樂能夠加成。這不是在說他非得堅持先愛後性,他認為,認真享受也認真回應,是合理的態度,即使只有一晚——扣除尼爾的上班日,他還有三晚。

  尼爾吻他的腳踝內側,輕聲說他身體結實流暢的線條十分迷人美好,肌肉繃緊的弧度性感得要命,他在低喘裡回應,方才為尼爾口交,看見尼爾抓皺了床單的手指,他有一樣的想法。尼爾讓他騎乘,笑聲有一些水氣,是遠方的海浪聲,雖然他們不會成為塔夫尼斯與克蘿婀。他搭上尼爾的肩,調整著喜歡的角度,由慢到快擺動身軀,尼爾扣著他的腰,適時往上頂,一捩微濕的金髮。他感到汗珠滑下頸側,被尼爾舔去。在快要高潮時,尼爾為了不讓他在隔音並非上佳的空間叫得太響,深深地吻他,閉上眼之前,最初印象的長睫毛,掃過他的顴骨。

 

  「還有聯絡?」

  艾佛斯整理著留言本,要換新了,還有客人貼拍立得的,他都收得好好的。約翰離開之前,也畫了三人一起的卡通版,非常俏皮又傳神。其中,約翰的頭上有一頂有向日葵圖案的毛帽。他的留言寫著,他會記得,如果還有機會回來過聖誕節和新年,要準備毛帽,可愛的更好。

  尼爾沒有接話,只是看著艾佛斯,搖搖手中的明信片,艾佛斯認出那是塔林港,由海面進港的方向看見的景色,湊過來,只見一行「情人節快樂」。

  「我從留言本對筆跡,找出是他的字,叫約翰的人太多了。」

  艾佛斯懂了,尼爾就是沒有留下任何約翰的個人資訊,約翰也沒有向尼爾索要聯絡方式,才寄明信片到旅館來。他想讓尼爾知道,自己旅行到了其他城市,而且,滿不錯的。

  「塔林,你也去過了。下次換我去看看。」

  尼爾笑得眉尾都有點下垂,有點熱,耳朵有點紅,用捏軟了的綠色黏土,將明信片固定在櫃檯後方的牆上。

 

 

03

  遠在塔林的酒吧,看轉播的人,一樣這麼多。沒有本地球隊,不到擁擠,不過,位置還是坐滿了。我不奢望會有很多同隊球迷,然而,這麼剛好,就讓我看見一個穿主場球衣的帥哥。他的同行者還有一位帥哥,和兩隻熊。

  我判斷不出他們是什麼關係,但他們看上去非常放鬆。兩人都十分有型,熊寶寶們休閒地穿著飽合色系的大學T。淺膚色淺髮色的那位,眼神清明,面前放著六個喝空的一口杯,排得很整齊。頭髮有點亂,身上的利物浦球衣有雷射標籤和燙字,是真貨。膚色像牛奶巧克力的那位,有圓圓大大的眼睛,眼角高高的,留很酷的落腮鬍,有點厚度,修得整齊。奶油色的上衣毛茸茸的,連帽還有貓耳。希望他的飲料是普通可樂,而非破壞可愛度的健怡或直接扣光可愛度的零卡可樂。

  我的大衣底下也是利物浦球衣,和同隊球迷帥哥一樣的燙字。這種時候應該要上前搭話,打個招呼也好,可是我捨不得打斷融洽的氛圍……喔喔喔進球了!希望歐冠的事後回放不要跟英超官方一樣,照三餐陰我們,否則,繼主力攻擊手頭髮越位後,下次得換隊長的精靈耳朵了。

  不論他們是哪一種社會關係,進球會接吻,一定相處很好。

  進球有效,主力攻擊手的頭髮、隊長的精靈耳朵、主力邊後衛的膝蓋,都沒有越位。帥哥們接了一個更認真的吻。取得領先和賞心悅目的歡呼交織在一起,這樣不是很好嗎?中斷比賽,在暫停畫面畫線,煩不煩,誰要看。用製圖軟體做同人本封面讓你畫線畫到飽啦,不想畫都塞給你啦,格式不對印出來只能拿去燒啦,整個英超官方都拿去燒啦。

  我脫下大衣,用隨身的原子筆挽起頭髮。這裡沒有嘉士伯限定包裝,就來杯馬丁尼,配鹹爆米花。回到座位就看見,落腮鬍帥哥,爆米花吃得臉頰都鼓鼓的,好療癒喔。我真的沒有故意盯著他們,他們那一桌在我看電視同一個方向。想起朋友畫給我的小禮物,好希望自己也能把爆米花吃得這麼俏皮,這絕對是一種魅力。

  同隊球迷帥哥快活地吆喝酒吧裡的人一起唱加油歌,我的天,原來有這麼多個。他察覺我的衣著,整個身體轉過來面對我的方向,神采飛揚地笑,指了自己心口的隊徽。我以相同的動作的回應,太開心了。落腮鬍帥哥笑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拿起手機錄影。熊寶寶們不知從何處變出球隊的圍巾甩了起來,他們歡快地互動,是今晚真正的明星。

  偷拍照不禮貌,出來酒吧看比賽,我也沒帶紙,必須努力記住,仔仔細細寫進我的日記。可是,他們太可愛了,我還是很想表示點什麼。所以,我趁著中場休息,走到吧台,點了兩份薯條,加雙份起司,請他們在比賽吹響終場哨音後,送到帥哥和熊寶寶那一桌。看了周圍,我要來一張疊成長方形的餐巾紙,抽起挽頭髮的原子筆,寫上「新年快樂,永不獨行」,字母全大寫,到時一起附上。確認了時間,給自己追加一杯馬丁尼,這才一起結了帳。

  氣溫還在下降,沒有雪的預報。一個小時之後,要和畫給我小禮物的朋友,還有喜歡亮晶晶的朋友會合了,她們從德國出發。我們要一起遊走這個城市,搭船去赫爾辛基,最後是奧斯陸。座堂山的夜景是別緻的小珠寶盒,和寶石一樣的女孩們一起大地遊戲,我非常期待。如果贏球,心情還能好上加好一整週。

 

 

04

  看完毛片,確認時程與動用天數,看企劃書,回覆社群軟體,相信我,拍攝真的不是最累的,沒人看得出來;除了拍攝,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也沒人看得出來;我已經餓到頭昏眼花,身上沒有帶零嘴,還是沒人看得出來。

  我想吃熱狗,街邊一台攤車,麵包熱呼呼的,簡單的配料和醬汁,非常實在的那種,不要因為我拍藝術成人片就跟我開食物的成人玩笑,不准開食物的玩笑。大過年的我要上哪去找一台符合以上要求的攤車呢?不知道常常在樓下做生意的那台今天會不會來。只有我一個人,懶得開暖氣,然而,事實是,紐約的冬天和城市風氣一樣,一點也不和藹可親。當然不是指每一個人啦,至少我同事們都很棒。不知道樓下藝廊的經理今天在嗎?應該不在吧,就算在,我也見不到吧,藝廊又沒營業。

  我的新年假期,比月曆上標記的,開始得晚一些。休假結束後,我得聯絡造型師,將頭髮染成偏冷的深棕色,還要整理得柔順,後者真難保持。在手機行事曆輸入待辦事項,設定提醒,檢查過隨身物品和室內保全,知會經紀人,上鎖,我離開辦公室。

  越是冷天,越要聽淡漠的音樂,越是獨處,越要感受世界與自己的距離。我的工作,某種程度上來說,界線是很模糊的,我深知模稜兩可的危險,與清醒的重要,有時候,這很沉重。

  喔?攤車今天有來,爽啦新年快樂!有兩位嬌小的女士手牽手排著隊,其中一位背著大都會博物館的帆布袋,是個好地方,可惜那附近的東西都很難吃。她們後面是一位時髦淡定的男士,三人是一起的。再後面,嗯?藝廊經理?和平常穿西裝不一樣的打扮,可是的確是他。我立刻加入隊伍,在藝廊經理後面。

  「新年快樂。今天如何?」

  我率先出聲打招呼。

  「噢,嗨,尼爾,新年快樂。我很好啊,你呢?」

  他好適合粗針織的長圍巾,尾端還有毛球。

  「肚子非常餓,除此之外,都不錯。」

  其實我們認識,畢竟在同一棟建築物進出,又是和一般公司行號不一樣的工作性質,時間長了,總會有個照應,有時還會一起吃午餐。他很正直,互動起來沒什麼負擔,但較為嚴肅的性格,讓我有些猶豫,該如何邀他,跟我約會去。或許,與日常相去不遠的的簡單活動,是個好的切入點吧。

  我和他從「有人弄給我吃比較好嘛」,一路聊到靈魂食物,就是要吃人家做好給自己的,而且,不會有兩個人做出完全一模一樣的味道來。他對我說了一個墨西哥鄉間玉米粽的故事,我為他描述土耳其奶奶們做的烙餅。如果配料量和愛成正比,奶奶們的愛,簡直無遠弗屆。

  「我可以看著這樣的畫面一整天,奶奶們還知道很多美麗的歌謠。有機會你一定要去那裡看一看,你會喜歡的,千萬不要搭了熱氣球就離開。」

  他托腮笑著點頭。就算只是星巴克,又如何,我們散步過來,新年假期還有營業,已經很感激。

  「是說,你不是應該放假去嗎?」

  「天機不可洩漏。」

  還推眼鏡。

  「講人話,大過年的。」

  我可以感受到自己一臉嫌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看看你。

  「……沒有啦,就是,有點工作狂的心態。」

  他說,大過年的,也沒什麼大事,盤點早就做好了,但他就是想看一看、摸一摸藝廊裡的東西,撢一撢灰塵,核對庫存,換一本新的行事曆,還有更舒適的靠墊。最後兩件事很可愛,前面的,有點像好不容易放假了,卻拿不定主意怎麼度過,只好自主加班。可是,絕大多數人都放假去,他沒有太多能做的。

  還不如跟我約會去。

  「噢這樣不行。人要弛張有度,你得先玩得盡興,工作催下去才夠力。」

  我有一個美法混血,美語和法語講得一樣好的朋友,今天,在他位於地獄廚房街區的店裡,辦了一場免費的朗讀會,參加者選自己喜歡的書,或是這自己寫的書,詩也可以。他要念的是我非常喜歡的《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就是這個,帶經理大人去轉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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